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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4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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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44

如此的氣度從容, 幾乎讓岑嬰以為此時此刻出現在宴席的是‘謝歸晏’,但這怎麽可能呢?

岑嬰道:“你倒是教教朕, 怎麽就有何不可了。”

他低垂著臉,神色微沈,仿佛被惹怒了的巨龍,隨時都會暴起,其餘之人紛紛都忐忑地看向‘謝歸寧’,五娘也因為膽怯又要落淚,只有‘謝歸寧’鎮定:“謝相以為陛下對五娘處罰過重。”

她聲音清晰平穩:“兒女婚事,向來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 五娘為人子女,如何行事,自然要聽父母, 或許在這件事上, 她確實也生出了些不該有的野心, 可她一個十幾歲的女郎, 若非父母慫恿, 又怎敢拋棄尊嚴臉面行如此膽大妄為之事?這件事最該受到責備的應該是忠勇伯, 如今忠勇伯府敗落, 覆巢之下,已無完卵,她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了。”

岑嬰原本只是散漫地聽著, 但不知為何,越聽到後面, 雖聲音不同,也看不清‘謝歸寧’的神色, 但岑嬰總以為正在開口說話的是謝歸晏,仔細分辨起來,大約是那話語裏最自然不過的同情憐憫。

是了,他的謝相是出了名的善人,已識乾坤大,猶憐草木青,這句詩幾乎是為謝歸晏的性子量身訂做。

而這幾日的‘謝歸晏’語調雖溫和,但總帶著幾分懶與世人象征的無奈隨意,偶爾有爭執時,也只是辯論幾句,便按下不表,倒是眼前這位‘謝歸寧’繼承了阿兄從前的衣缽,溫和卻總能堅定地與之抗爭。

岑嬰此時生了無限的好奇,若此時‘謝歸晏’也參宴,面對他的拒絕,‘謝歸晏’會不會繼續費著口舌與他爭辯,還是默默嘆氣後就一笑了之。

他緩慢道:“這是謝相教你說的所有話?”

謝歸晏不解其意。

岑嬰笑了一下,帶著些許促狹:“若朕不認同你的話呢?她雖是忠勇伯的女兒,可忠君先於敬孝,她身為大燕的子民,理應以朕為先,既敢算計朕來謀求她的榮華富貴,就是不忠,她被怎麽罰都是應得的。”

五娘臉色煞白,在想到辯駁的話語前,雙膝先彎曲下來,硬生生地跪在了地上。

謝歸晏卻沒有急著回答,而是先道:“陛下可否移步,民女想私下與陛下談論此事。”

岑嬰的目光在與會人員上匆匆一掠,便能從那各異的神色看出來,這些貴女雖不恥於五娘的行為,但對五娘勾引皇上失敗這事又抱有莫大的好奇心,都豎著耳朵聽,而五娘的神情因為羞愧已經恍惚起來。

岑嬰便知‘謝歸寧’這般做,大約還是為了給五娘留下些顏面,他心裏有些怪異,以為‘謝歸寧’這種善妒又貪財的女郎不該有這般的細膩心思。

他道:“又是謝相教你的?”

謝歸晏道:“阿兄思慮得周全。”

岑嬰不肯挪步:“便在此地說罷,她既敢做,也要敢認。”

五娘絕望地捂著臉,低聲抽泣起來。

謝歸晏不忍,轉頭看向太後:“太後。”

太後早就坐立難安,她作為始作俑者,不願參與謝歸晏與岑嬰的辯論之中,順勢起身:“哀家坐得乏了,想帶她們隨便走走,散個心,皇帝可允許?”

岑嬰沒回答,他垂著眼,品著‘謝歸寧’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,太後只當他默許,起身將貴女們帶走了。

謝歸晏此時才肯開口:“五娘,你進夏行宮前,你家阿爹阿娘是如何囑托你?”

五娘流著淚道:“阿娘並未與臣女明言,只說眼前有個飛黃騰達的機會千萬要把握住了。臣女懵懂,只知陛下要納後妃,至於如何入後宮,全聽太後的安排。”

謝歸晏道:“陛下,當日之事,籌謀的是太後與忠勇伯,五娘頂多只是負責入局執行的棋子,若有人殺人,該懲罰的是殺人者而非他的工具。兒女婚事受家族權勢影響,如今忠勇伯敗落,五娘也難尋能與從前比肩的好姻緣,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。”

岑嬰道:“既然往後的姻緣不好,不叫她成親,只讓她青燈扮古佛,也是在幫她。”

謝歸晏糾正道:“民女此時說的好姻緣只是世人眼裏的好姻緣,只單純論家世而已,實則民家平戶也有負責任的好兒郎,五娘日後可嫁也可不嫁,都隨她,只是這樣的權利,不該被剝奪。”

岑嬰心念微動。

他忽然想起,從前大臣催他立後時,他與謝歸晏抱怨過長安貴女無趣,他一個都不喜歡,那時謝歸晏便建議他可以從民間選後。

岑嬰雖認可民間選後可以極大地降低外戚幹政的危害,但也認為民間小門小戶培養出來的小家碧玉,沒什麽見識氣度,也不能討他歡心,當時謝歸晏就笑著很無奈地說:“皇上不要小看民間的女郎,她們很有生機活力,一定能給陛下帶去不一樣的歡樂。”

他道:“這樣的話勸不動,敏行到底為何要勸朕網開一面,你直說就是。”

謝歸晏思索了下,微轉過了身子,這話便不僅單向著岑嬰了,也是說給五娘聽:“忠勇伯一府因此事敗落,總有人會遷怒到五娘的身上,出家不一定能讓你避禍,反而會惹禍上身,為了忠勇伯的私利害一個青春少女命喪黃泉,阿兄於心不忍。”

五娘聽完怔怔的,她大約也被謝歸晏的話嚇住,沒想到族中人會因此要害她性命,脊背生寒之時還有些想反駁。

岑嬰卻是意外,這是他看不到的陰暗角落,哪怕看到了也懶得多管,此時被‘謝歸寧’點出,倒也不覺怎樣,畢竟他從前能將‘仁君’裝得像模像樣的,也多虧了謝歸晏。

他習慣了如此,便懶得再反駁,直接默許了這件事,然後就是起身離場。

他忽然想去清暉閣,見一見臥病在床的‘謝歸晏’。

自‘謝歸晏’二度上夏行宮以來,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鍥而不舍地進言了,雖然今日之話是托了‘謝歸寧’之口,但也難免讓岑嬰起了些相思之意,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見‘謝歸晏’。

‘謝歸晏’仍在臥床,帳簾輕垂,將明媚的夏日陽光都阻隔在外,房屋裏築構起了一個略顯陰暗的空間,岑嬰掀起層層疊疊的簾子進去時,面對著跳躍的燭火,還有些不適應。

莫名的,那份迫不及待的雀躍心意,在看到正在翻樂譜的‘謝歸晏’時,就有些淡了,岑嬰甚至還花費了些時候仔細回想了一下,他究竟為何來到此處。

‘謝歸晏’已放下琴譜,道:“微臣見過陛下。”

岑嬰道:“燭火黯淡,你看樂譜要傷眼。”他想命人撤去幾道不必要的簾子,卻被‘謝歸晏’制止。

謝歸寧道:“簾子遮風擋陽,也給微臣帶了些清凈,微臣很喜歡。”

岑嬰微微皺眉:“朕記得你從前就是心情不佳,也要提酒泛舟賞月,何時喜歡這封閉陰暗的環境了。”

謝歸寧聲音微澀,道:“微臣不喜歡,但微臣受了風寒,只能如此。”

他說著就故意扯著胸膛咳嗽了幾句,讓岑嬰也不好再說什麽,病人嘛,計較那麽多做什麽。

岑嬰開始沒話找話:“你教令妹那幾句話很好,朕已經同意放過那個五娘。”

謝歸寧靜靜地道:“微臣謝過陛下。”

岑嬰停了許久,才意識到這便是‘謝歸晏’對這件事的全部反應。

不該如此的。

謝歸晏的性子何時這般冷淡了?

岑嬰試探地問:“可是朕哪裏做得不好了,才讓你不高興?”

謝歸寧疏離又客氣:“陛下是當世明君,樣樣都做得很好。”

岑嬰道:“那你的眼睛為何沒有發亮,眉眼沒有笑瞇瞇的,嘴角也沒有上翹?你很關心她不是嗎?”

謝歸寧吃驚地看著岑嬰,他含糊地道:“微臣病得沒了力氣,只能在心裏替她高興。”

岑嬰用沈默回答了他的應付。

此時謝歸寧開始後悔起簾帳放得太過徹底,那幾盞燭火並不足以將岑嬰的神色照分明,讓他無法分析這樣的應付究竟得到

了岑嬰的幾分信任。

岑嬰道:“原來如此,朕倒是忘了,你好生養病。”

他說著就沿著原路出去了。

謝歸寧的心莫名地緊張了起來,他匆忙喚來從建康帶來的貼身女使。

岑嬰一路出了清暉閣,卻不叫明洪跟著,他撇下帝王的儀杖,想讓自己不引人註目地在行宮裏隨處亂走。

他看到九曲橋上已經沒了人影,再往前走一陣,倒是能聽到垂花廊下,有輕輕地抽泣聲傳來:“二娘,我阿爹真的會這般對我嗎?”

岑嬰意識到那裏坐著的是什麽人,不由停下了腳步,很快,‘謝歸寧’的聲音響了起來:“由奢入貧難,他即便不會這樣想,但族人的怨氣也會影響到他的看法。我這樣說雖不大好,但你仔細想想,若令尊心疼你,又怎會將你送來夏行宮,讓你做這等事。”

又是陣難言的抽泣,即使是岑嬰這種經過太多家人背叛、對此幾乎麻木的人,聽到這樣的抽泣聲,也難免生了些同病相憐。

他聽到衣料悉悉窣窣的聲音,抽泣聲漸悶,繼而是‘謝歸寧’飽含同情憐憫的聲音:“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岑嬰的腦子轟了下,這樣的話,他不敢相信竟然還會出現在‘謝歸晏’之外的任何人的嘴裏,畢竟這個追捧愚孝的朝代,沒有一個人會質疑父親。

在他的意識反應過來前,他已經上前兩步,清楚地看到五娘坐在累累綻放的紫藤羅下,抱著‘謝歸寧’的腰,依偎在她的懷裏悶聲抽泣,而‘謝歸寧’遷就著她,微屈了身子,以一種不太舒服的姿勢站著。

她輕輕地拍著五娘後背,安撫她:“所以你要早早為自己打算,沒人心疼你時,你再不心疼自己,就是遂了那些人的意願,會被他們活生生吃掉的。”

五娘愁緒萬千:“我不願出家,可要出嫁,阿父也不會為我尋門好親事,他今日能為權益將我賣第一次,明日也能賣我第二次。”

謝歸晏道:“那就想辦法離開,去立女戶。”

五娘膽怯的:“女戶不易立,而且此後就要為幾兩銀子拋頭露面,我不恥。”

謝歸晏勸她:“立了女戶,往後的日子確實沒有從前飯來張口、衣來伸手的幸福,可只有如此,命運才是真正地掌握在了你的手裏,你不再是棋子,也不是被交易的貨物,你會得到真正的自由。”

但五娘還是有些畏怯,‘謝歸寧’只好不停地安慰她,又替她想了些營生。

岑嬰聽到此時,就生了個疑惑,‘謝歸晏’說過,他這個妹妹體弱多病,很少外出,可聽到她的話語,分明對於市井很舒徐,就連長安的布匹、米價、菜銀都了如指掌。

這是為什麽?

直到這會兒,岑嬰才收回他向來得漫不經心、目中無人,向‘謝歸寧’投去鄭重其事的第一眼。

可惜了,白紗垂至腳踝,‘謝歸寧’留下的只是一個纖細裊娜的身影。

盡管‘謝歸寧’說她蕁麻疹發作,難見天顏,但岑嬰已經對她的容貌生出了萬分的好奇。

他的鞋履踩過落在鵝卵石上的碎葉,將垂花廊下兩個女郎驚醒,紛紛看向他。

五娘直接在‘謝歸寧’的懷裏驚得站起身,又忙不疊地福身行禮,倒是‘謝歸寧’在看了他眼後,才不緊不慢地行了個禮。

她確實不太怕他。

岑嬰確信了這個感覺,又覺得些許的怪異,等回過神來時,已經站到了‘謝歸寧’的面前。

他說出的第一句話,也讓他自個兒匪夷所思:“你得了蕁麻疹,敏行卻未替你向朕求醫。”

因岑嬰沒有喚起,‘謝歸寧’只好維持著行禮的姿勢,恭順地低垂著眼:“蕁麻疹並非大病,每回發作,用薔薇硝擦一擦,也就好了。”

岑嬰道:“是嗎?太醫署還有多少的薔薇硝,都送到你……”他想不起‘謝歸寧’住在何處,便含糊地道,“你那兒去。”

謝歸晏道:“民女謝過陛下。”

岑嬰就沒了話。

他不太與女孩相處,自不向尋常的風流公子那樣,懂得如何討女孩開心。

岑嬰也不覺得他需要討‘謝歸寧’喜歡,他只是因為幾句話,對‘謝歸寧’起了些微妙的好奇心而已。

但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孩起了好奇心,很快,這件事就傳到了太後耳朵裏,盡管太後已對皇後的人選絕望,但她仍舊堅持要為岑嬰納個女妃,琢磨了會兒,便飽含期待地與新城商議。

“到底是親兄妹,這謝歸寧總有幾分像謝相,哀家今日在宴席上觀她性情,與謝相也很有相似之處,不若將她納進後宮,不怕皇帝不對她動心。”

新城還握在岑嬰手裏,他揚言回宮後就要她出降,哪敢再參與此事,只能勸太後收心,但太後擔心岑嬰不緊著留後,反而真的把謝歸晏的孩子扶上皇位,日後難見列祖列宗,根本聽不進去新城的勸阻,執意要如此。

首先,就得先治好‘謝歸寧’的臉。

但稍加打聽,便知道太醫署在岑嬰的吩咐下,把所有的薔薇硝都送去了玉宸園,太後此時也懶得分辨這究竟是出於對‘謝歸晏’的愛屋及烏還是什麽,一廂情願地欣喜不已。

緊接著,她便要費盡心思想辦法讓摘去幕籬的‘謝歸寧’給岑嬰留下一個驚艷的初見。

新城不無擔憂地道:“母後,謝家二娘是有婚約在身的,這樣做不妥吧。”

太後瞪道:“這世上所有的不妥在江山易主前,都算不得什麽。”

可是她左等右等,都沒有等來‘謝歸寧’摘下幕籬,反而聽說‘謝歸寧’想要下山了。

本來謝歸晏此趟冒著風險來夏行宮,也是因為謝歸寧擔心初初交換身份,難以應付君臣政務,現在好容易岑嬰不再斷絕玉宸園和清暉閣的往來,謝歸晏狠狠給謝歸寧補了大課,謝歸寧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,她自然要趕緊下山。

皇上與太後都相繼送來或者想送她薔薇硝,她再不下山,可沒有戴幕籬的借口了。

但岑嬰並不同意,他的理由是:“你與敏行好容易相聚,機會難得,正該好好相聚才是。”

謝歸晏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麽叫‘請神容易送神難’,為此愁眉不展了幾日。

謝歸寧勸她:“我們兄妹是雙生子的事在建康並非秘密,陛下若有心去建康打聽,都能知曉,這是瞞不住的,但就算是雙生子又能如何呢?誰又能猜到你我竟然敢交換身份七年。”

謝歸晏一想也是:“世人都說女郎是頭發長見識短,不信女郎也有聰慧一面,所以單憑我的政績,他們也不會聯想到你我的身份有異,是我做賊心虛了。”

如此,謝歸晏就徹底放松了心,也不再對摘取幕籬一事心驚膽戰。

這日,她又幫著謝歸寧處理了些政務,從清暉閣出來時,就見顧嶼照等在門口。

直到見到顧嶼照時,謝歸晏才想起自那日立完字據,她就一直沒有見過顧嶼照。

果然,她人還未走到跟前,顧嶼照就忍不住抱怨道:“我不來,你也不想我。”

謝歸晏道:“我以為你要務纏身,不敢打擾。”

顧嶼照受不了她自始自終的冷靜,好像這幾日他獨自的賭氣冷戰都只是一廂情願,獨角戰爭,他道:“不過忙些布防,我能有什麽要務。”

謝歸晏奇道:“我不尋你,是不知道你要做什麽,若貿然在你處理要務時出現,恐你要分心。可你是知道每日是否有要務,既無要務,你為何不來尋我?”

顧嶼照被她的能言善辯一噎,無可奈何道:“我是你的夫君,不要把我當政敵,拿朝堂政論那套來對付我。”

謝歸晏道:“我只是就事論事。”

“好好好,都是我的錯。”顧嶼照舉雙手投降,同時眼睛左看右看的,忽然心頭冒出個主意,“為表示我的歉意,我為你編個草螞蚱罷。”

謝歸晏沒有打擾他的興致,欣然應允,看他彎著腰尋著合適的草。

有件事她沒有明說,其實在顧嶼照沒有出現的這幾日,她也在想,顧嶼照是不是被她惹惱了,生了氣,要擺個下馬威給她看看,若真是如此,她說什麽都得把這婚事給退了。

但現在看著顧嶼照彎腰尋草的健壯身影,又忽然覺得顧嶼照沒有那般糟糕。

他拔夠了草,就蹲在謝歸晏身前,手指靈活地很快就編出一個活靈活現的螞蚱,鄭重其事地放在謝歸晏攤開的掌心上:“抱歉,久等啦。”

也說不清他究竟是在為編螞蚱道歉,還是在為前幾日的冷落致歉。

謝歸晏也沒問,她只是舉起螞蚱,迎著日光仔細端詳著,片刻後道:“我很喜歡,謝謝你。”

夏日風起,淡若微瀾,只能將白紗扶開一角,便只有這一角,也足夠叫人窺得那雙如春波夏露般的眼眸,眼角微垂,若廟裏供奉的觀音菩薩,悲憫人間。

岑嬰隔著些距離一望,只覺魂魄激蕩,讓他在原地怔楞半晌。

那雙眼,怎麽敢與謝歸晏的雙眸生得別無二致?

心魔牽引著他快步向前,拽過毫無防備的女郎的纖細手腕,在下屬震驚的目光中,毫無猶豫地掀開白紗。

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滿溢春情的荒唐夢境中的臉,此刻正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,岑嬰卻像觸碰到了什麽禁忌一樣,猛地又甩開了‘謝歸寧’的手,白紗重新落下覆蓋住那張可怕的容顏。

岑嬰在窒息中轉身離開,並未理會顧嶼照詫異中又不乏擔憂的呼喊。

這個世界真的瘋了。

岑嬰想。

他從未像此刻般後悔竟然對白紗後的臉產生了不該有的興趣,也在責怪著自己竟然能被那雙相似的眼蠱惑,不顧一切地掀開白紗。

究竟有什麽好看的呢?難道只是看一眼,就能改變他對‘謝歸晏’的愛嗎?

那他可就是個心智不見底、特別容易移情別戀的混球了,若真是如此,即使是他,也要唾棄這樣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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